雷音寺穹顶的鎏金法轮在暮色中黯淡无光,接引道人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莲台上的断纹,那是三日前与天庭使者对峙时,被玄黄宝塔震裂的痕迹。檀香混着西域特有的龙脑香萦绕殿内,却压不住角落里准提道人压抑的低咒。
"南天门值守抽调三千精壮,布金禅寺香火税再增三成。"准提将刻着云篆的玉诏掷在青玉案上,九环锡杖重重杵地,惊起梁间白鸽,"这哪里是诏命,分明是要剜我西方教的心头肉!"
接引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,羊皮卷上的朱砂批注刺得眼眶生疼。自道祖鸿钧定下"天庭为三界共主"的铁律,西方教偏居西牛贺洲,虽靠大宏愿换取传教许可,却始终被天庭捏着命脉。南天门的罡风屏障、东土渡口的通行文书、甚至信徒供奉的香火气运,无一不系于天庭的金印之下。
"师兄,当年我们立誓光大西方,可不是为了给玉帝做马前卒!"准提的善尸额间的朱砂痣随着怒色跳动,"若继续这般隐忍,莫说度化众生,只怕连教中弟子都要寒了心!"
夜风卷着沙砾扑打窗棂,接引起身推开雕花长窗,远处灵山脚下的僧寮灯火星星点点,宛如西天垂落的残星。三百年前,他与准提跋涉千里前往紫霄宫听道,鸿钧道祖袖中拂出的那道金光,既赐下了传教的机缘,也画下了不可逾越的界限。
祥云翻涌的通明殿前,弥勒佛袒露的胸腹垂着鎏金璎珞,宝相慈和的面容却难掩眼底焦灼。他踏过九阶汉白玉,宽大的袈裟扫过丹墀时惊起细碎金光,五方揭谛分立两侧的甲胄碰撞声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
"臣西方教弥勒,恭请大天尊圣安!"佛礼行至半途,他已急不可待抬头,望见玉帝端坐在九龙沉香辇上,冕旒间十二颗东珠映得龙颜高深莫测。
凌霄殿穹顶垂落的鲛绡纱帐无风自动,弥勒佛喉间发紧,强压下颤抖的声音:"道祖鸿钧曾言,此乃西方教当兴,度化东土的大劫之期。如今教中弟子日夜诵经,已见佛光普照之势..."话音未落,右侧忽有仙官甩动玉笏打断:"弥勒尊者此言差矣!西牛贺洲近年妖邪横行,分明是尔等教化不力!"
弥勒佛目光如炬扫过殿内,见托塔天王李靖按剑冷笑,赤脚大仙捻须摇头,心中暗叹。他上前半步,腕间佛珠撞出清响:"大天尊明鉴!西方教愿以无量功德为天庭分忧,只求暂缓抽调人手、减免赋税..."
"暂缓?"玉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,冕旒剧烈晃动,"朕听闻西方教私藏上古法宝,莫不是想待羽翼丰满后,便要与天庭分庭抗礼?"惊雷骤响,殿外乌云翻涌,弥勒佛望着玉帝身后高悬的"正大光明"匾额,忽觉那金漆大字竟似要压将下来,将他的求情碾作齑粉。
玉帝指尖摩挲着蟠龙扶手上的玄奥纹路,冕旒轻晃间,鎏金东珠折射出细碎冷光。他望着阶下跪伏的弥勒佛,忽而展眉轻笑,声音裹着九重天外的霜雪寒意:"佛祖这番言辞恳切,倒教朕想起紫霄宫听道时的旧谊。"
龙袍广袖虚抬,沉香辇下腾起淡金色云霭托住弥勒身形。玉帝身后的四大天师对视一眼,袖中拟好的敕令悄然收回。"西方教兴,亦是三界幸事。"玉帝声线和缓,却在尾音处陡然加重,"只是这东土教化,终究要依着天庭法度——佛祖以为如何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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